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染坊里的青蓝
江南水乡的蓝溪古镇,因一条穿镇而过的蓝溪得名。镇子东头的临河巷,有座百年染坊,门楣上“青韵染坊”四个字,是前朝一位落魄书生所题,笔锋里带着股清冽的傲气。染坊的主人姓苏,叫苏婉,是个三十多岁的女子,一手扎染手艺,在方圆百里无人能及。
这年清明,蓝溪的水涨了春潮,两岸的蓝草刚冒出嫩芽,紫莹莹的,像撒了一地的碎宝石。苏婉正蹲在河边,将泡好的蓝草捞出来,放进石臼里捶打,准备取靛蓝。她穿着件靛蓝色的粗布围裙,裙摆沾着草汁,双手被染得发蓝,却动作麻利,捶打的节奏均匀得像蓝溪的流水。
“苏掌柜,能染块布吗?”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。苏婉抬头,看见个穿学生装的姑娘,背着个画板,站在染坊门口,手里捏着块素白的棉麻布,眼睛亮晶晶的。
姑娘叫林溪,是美院的学生,来蓝溪写生,偶然听说青韵染坊的扎染天下独绝,特地寻了来。“我想染块桌布,自己用,要最简单的蓝白纹样就行。”
苏婉擦了擦手上的蓝汁,指了指院子里晾晒的染布:“先看看样式吧,喜欢哪种,我教你自己扎。”
染坊的院子里,竹竿上挂满了刚染好的布,有头巾、有裙料、有被面,蓝白相间的纹样各有不同——有的像云纹,有的像水波纹,还有的像细碎的梅花,在春日的阳光下,蓝得沉静,白得透亮,像一幅流动的水墨画。
林溪看得眼睛都直了,手指轻轻拂过一块染着蝴蝶纹样的布,布料粗糙却厚实,蓝白过渡的地方,有种自然的晕染,像蝴蝶停在花瓣上的影子。“这是怎么扎出来的?太好看了!”
“用细麻绳扎的,”苏婉拿起剪刀,剪下一小段麻绳,“把布折成蝴蝶的形状,用麻绳扎紧,染出来就是这个样子。”她指了指旁边的竹筐,里面放着各种扎布的工具,有竹夹、有木楔、有大小不一的石子。“不同的扎法,能出不同的纹样,全看手上的功夫。”
林溪跃跃欲试,选了块棉布,跟着苏婉学扎最简单的小雏菊。她学着苏婉的样子,将布剪成圆形,折出花瓣的形状,用麻绳在花心和花瓣边缘扎紧,动作笨手笨脚,绳子总松脱。
“别急,”苏婉握住她的手,教她如何绕绳、打结,“力道要匀,太紧了,染液渗不进去,会留白太多;太松了,又会晕染过度,失了形状。”
在苏婉的指导下,林溪总算扎好了一块布。苏婉将布放进染缸里,缸里的靛蓝染液泛着幽幽的光,像深不见底的蓝溪。“要泡半个时辰,让染液吃透布料。”她指着染缸旁的几个陶罐,“这是媒染剂,加了草木灰的水,能让蓝色更鲜亮,还不容易褪色。”
林溪蹲在染缸旁,看着自己扎的布在染液里轻轻晃动,像朵正在绽放的蓝花。她忽然想起奶奶的嫁妆,那床蓝印花布被面,上面的纹样和这扎染很像,只是奶奶说,那是印的,不是染的。
“苏掌柜,扎染和蓝印花布有啥不一样?”
“扎染更活,”苏婉往染缸里加了点媒染剂,“蓝印花布是用花版印的,纹样固定;扎染全凭手扎,哪怕是同样的样式,每次扎出来的纹样都不一样,有灵性。”
半个时辰后,苏婉将布从染缸里捞出来,用清水冲洗,解开麻绳。林溪屏住呼吸,只见原本素白的棉布上,浮现出一朵朵蓝白相间的小雏菊,花瓣边缘带着自然的晕染,像沾了露水的花。
“成了!”林溪捧着布,笑得像个孩子。
那天,林溪没走,在染坊待了一下午,看苏婉染布、晾晒、捶打。苏婉的染坊里,没有机器,全是手工活——蓝草要自己种、自己捶;染液要自己调、自己发酵;布料要自己洗、自己晒。苏婉说,这叫“守艺”,守着老祖宗传下来的法子,一点都不能偷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