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傍晚时分,那玉郎班的班主发着抖,被带到赵栩他们面前。院子里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,闲杂人等也都全部退了出去。
赵栩指着眼前两具焦黑尸体道:“你去认一认,哪一个是阮玉郎。”
班主去到那里,看了一会,摇了摇头:“这,这两个,都不是,都不是!”
赵栩点了点头让人掀开旁边的麻布:“你再仔细看看这里头可有阮玉郎?”
班主细细分辨了片刻,指着其中一具:“这是玉郎,这肯定是玉郎。”
“为何?”赵栩抬起眼,目光冷厉。
“玉郎幼时受过伤,他左腿比右腿要短一些。”班主极力让自己的声音不发抖:“这里面,只有这个的左腿骨头短一点——”
陈元初“噫”了一声,随手撕下陈太初的小半幅披风裹了双手,蹲下身拽住那具尸骨的双腿腿骨并拢了一拉。
“真的短——两寸三分。”陈元初拽着两根骨头,歪过头笑问班主:“平时他走路演戏,是不是完全看不出来?”
班主忙不迭地点头:“看不出看不出。玉郎走路还特别好看,跟仙女似的。蔡东阁一见腿都软了!”
陈元初点点头松开手,顺手又把那小半幅披风递还给陈太初,一看陈太初一张黑脸,哈哈笑了两声,随手揉了揉,将之扔在地上:“别急别急,哥哥赔你一件好的,里头给你缝上狐皮。乖啊,对了,你别老穿这么素净,红的好,送你件大红的怎么样?包管显得你脸更白!”
陈太初默默解下身上的半截披风丢在兄长身上,不再理会他。
让人把那班主带下去后,赵栩蹲下来看了又看,侧过头问章叔夜:“蔡涛有没有提到过阮玉郎的腿疾?”
章叔夜亏得脸上肤色不白,也看不出红了脸,蹲到赵栩身边,压低了声音道:“并没有,那蔡涛有个见不得人的癖好,每次都被这阮玉郎鞭打,只说阮玉郎有些特别的手段能让他快活得要命,实际上却从来没和他真正那个过,说不出阮玉郎身躯有什么特别之处。”
赵栩疑惑地侧过脸盯着他。
章叔夜颇为狼狈,只看着赵栩白玉般的修长双手,眨了眨眼,又看了看赵栩的手。
赵栩背上一寒,皱起眉头,甩了甩自己的手,又覆上袖子盖上不给章叔夜看,才觉得没那么难受了:“只凭班主一面之词,恐怕难以断定这就是阮玉郎。此人心机极深,善于藏匿,竟然这么容易死在蔡涛手上,有点难以置信。”
他们几个连同陈元初都卯足了劲,不仅把这汴京城各行各业都翻了个底朝天,福建、西北、榷场,只要有线索的地方,更不知道派出了多少人,苏瞻、陈青和孟在鼎力支持他们,私下派给桃源社好几百可用之人。只这许多人盯着的商家、彩帛铺就超过五十家,每日整理的线索也上百条。如今突然轻飘飘地发现这个敌人死在这里,这样的死法,不禁都有种千钧之力打了一个空的失落感。
奈何人证、物证俱全,大理寺和刑部恐怕不可能不结案。
苏昉站在那被指认为阮玉郎的尸体前,缓缓舒出了一口长气。田庄的翁翁、婆婆,三十多位忠仆的英灵终于能够安息。
赵栩和陈太初无奈地看着对方。接下来这许多人该收回来还是继续铺在外头,也是难事。心存怀疑还要不要继续防备?长辈们借给他们的人手又当如何调配。
“防人之心不可无嘛。”陈元初从怀里掏出几颗糖,囫囵放入口中嚼了起来:“你们那些人,也该好好练练手,能赚钱的赚钱,能出力的出力。总不能老花六郎的钱。六郎卖字卖画做生意再厉害,也架不住这么个开销法。”
赵栩和陈太初都笑了。前几天陈元初还给了赵栩不少钱,是他这次入京带来的两车皮子,卖了个好价钱。
陈元初眨眨眼:“至于爹爹、苏相还有表叔那些人呢,不花你们钱的,就继续用着。花钱的,就赶紧还给他们。”他忽地话锋一转:“今日过节,我还要陪着娘去接苏家孟家的妹妹们往相国寺烧香,忙得很,就不和你们一道陪死人了。走走走,阿昉,咱们一起先走。”
他扯着苏昉,风一般地卷了出去,留下一句话:“哎——你们俩别来啊,别挡着我相媳妇!”
赵栩和陈太初愣了愣,才反应过来。
苏家、孟家的妹妹们?别挡着他相媳妇?
明明是寒冬,却被陈元初撩拨得似春日的汴京城里,有抵抗得住陈元初的小娘子吗?
外面已经站了一天的开封府官员们、刑部、大理寺及各部的办差人员,终于在日落前等到了燕王殿下的一声令下。众人有条不紊地开始往外搬尸体,给这院子团团贴上开封府的封条,洒石灰,清水冲洗,四周坊巷贴上安民告示。
两浙路谋反案、蔡佑贪腐案、玉郎班谋逆案、西夏入侵。今夏开始的种种内忧外患,终于在冬至这一日偃旗息鼓,划上了句点。